隔了幾日，衛(wèi)昭在書中翻著書卷，突然見綰綰急匆匆跑進(jìn)來，道，“殿下，四皇子派了身邊的人來傳話，請殿下去一趟御花園中的湖心亭。”

衛(wèi)昭將書卷握在手中，有些驚訝。她可以讓綰綰把自己何時離開皇宮的消息傳出去，料想會有人來找她，只是沒有猜到那人竟是四皇子。

四皇子既然主動來找她了，她沒有不去的道理。只是先問了綰綰，“四哥可有說找我有何事？”

綰綰道，“聽那人傳話說，四皇子說御花園里的荷花開得明艷，知道殿下喜歡荷花，所以特意邀了殿下去觀賞。”

觀賞荷花？

原來這姜寧是喜歡荷花的?？尚l(wèi)昭卻是喜歡牡丹的，高貴讓人仰望。

她也沒做多想，當(dāng)下讓綰綰替她稍微收拾了一下，一邊又問道，“我與四哥平日里有來往嗎？”

綰綰搖搖頭，“殿下平日里只與七皇子有走動，與其他皇子公主幾乎是沒有什么來往的。不過這位四皇子聲譽(yù)是極好的，為人隨和，沒有多大架子，文韜武略，皇上十分喜歡呢。”

有關(guān)四皇子姜玉庭的這點(diǎn)聲譽(yù)衛(wèi)昭是聽聞過的。都說謝時蓮蓮妃生了一個好兒子，與姜善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。早有人傳，指不定哪一日姜曄的儲君之位不保，或許就落在姜玉庭身上了。因著這一層，姜曄與姜玉庭幾乎是水火不容的。

真的只是去賞荷花？

衛(wèi)昭也沒有多去揣測，便打扮之后，與綰綰一同去了御花園。

穿過御花園，只看那里早就是姹紫嫣紅開遍，爭奇斗艷，讓人目不暇接。

尚未到湖心亭，就見一個面如冠玉的男子含笑將她攔住，“小九。”

衛(wèi)昭即便不認(rèn)識他，也大約猜出了此人是誰，福了福身子道，“小九見過四哥。”一旁的綰綰也早已福了身子一拜。

“上次在宮宴之上無暇與你說話，是該早早看你了。”

衛(wèi)昭見姜玉庭說話，溫和有禮，的確如她知道的一般。

衛(wèi)昭道，“小九如今受了罰，別人避之不及，四哥還能惦念，心中已然知足。心知此事四哥也是無計可施，只想著日后能安穩(wěn)度日便好。”

一番話說的十分委屈又堅強(qiáng)，令姜玉庭心中有些悵然。只是他與這位九妹少有接觸，但也聽說是個十分謹(jǐn)小慎微不愛說話的人，可如今看來，說話句句在理，落落大方，卻是傳言傳得太假了。

姜玉庭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道，“父皇的主意我無力改變，但你日后去了桃花庵，我也是可以照拂一二的。若有麻煩，去了楚王府找我便是。力所能及，我一定幫忙。”

衛(wèi)昭心中想道，她被罰要去桃花庵的時候，沒有一個人出來替她說話。如今她要去桃花庵了，個個出來說去了那里有麻煩可以幫忙，算一算，大公主，太后，加上眼前的四皇子已經(jīng)是三個人了。她不過是去桃花庵帶發(fā)修行，能有多少麻煩？

心中雖然這般想，但面上還是淺淺一笑，道，“多謝四哥了。”

姜玉庭隨即說道，“好了，我與你說的都說完了。其實(shí)我今日是受人之托，你徑自去湖心亭吧，那人在等你呢。”

衛(wèi)昭微微一驚，果不其然，并非是姜玉庭要找她。只是真正要找她的人是誰，她已然猜到，當(dāng)下對著姜玉庭盈盈一拜，道，“多謝四哥。只是我現(xiàn)在不能見他。”

姜玉庭道，“我也知此時不合時宜，但你還是見一見吧。你放心，我在這里替你們把風(fēng)。父皇那里，皇叔正拉著他下棋，一時半會兒也是不會結(jié)束的。你們有什么話就說一說，這日后去了桃花庵，還不知可有機(jī)會再見。”

衛(wèi)昭思忖片刻，點(diǎn)頭道，“小九聽四哥的便是。”說完，又對身旁的綰綰道，“你就在此處候著吧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
綰綰點(diǎn)頭應(yīng)了。

衛(wèi)昭看了看前方，便舉步而去。

她走去時，便看到湖心亭中立了一人，一身天青色的長衣，與那跟前的映日荷花竟十分相稱。只是才今日沒見，看著身形，又像是清瘦了不少，此時更顯得弱不禁風(fēng)。

衛(wèi)昭離著他不遠(yuǎn)不近的地方站定，不管他能不能瞧見，福了福身子，柔柔喚了一聲，“七哥。”

這一聲七哥從她決定走向湖心亭來見他時便已經(jīng)開始醞釀。

她知姜寧心中有姜安，便要想象著那樣難訴衷腸的情愫，用極其復(fù)雜的口吻來喚他。聽起來肝腸寸斷，亦不過如此。

姜安轉(zhuǎn)過身來，看著她。

面色比她先前見到的還要蒼白些，可想那日在天牢里他的確是急的很，才加劇了病情。那虞美人的毒，最忌的心情跌宕起伏，起伏越厲害，那毒素便趁虛而入，折磨了人生不如死。

只是再覺得可惜，衛(wèi)昭也不能對他多有憐憫。她需要時時刻刻記著，這里是晉國，這里一切的人和物，都是與她有仇的。她于姜安，只有利用，再無其他。

姜安看著她，先是一陣安靜，隨后是幾聲虛弱的咳嗽。衛(wèi)昭步子動了動，終是站在了原地沒有過去。

姜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，身體因?yàn)榭人远陬潉樱菹鞯纳硇畏路痣S時會散架而已。

終于停了下來，姜安因?yàn)闅馓?，還無法開口。

衛(wèi)昭便道，“七哥身子還未恢復(fù)，不該來的。若是叫旁人看到，傳到父皇耳里，又該招惹是非了。”

“你過幾日便要走了，我不過是想在這之前見你一面，無其他。父皇這一點(diǎn)若是也不允的話，我亦無話可說。再者……”

姜安緩了緩，幾句話仿佛耗費(fèi)他不少氣力，他順了幾口氣，又道，“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，若是此次不見，也不知日后可有機(jī)會了。”

姜安落寞的口氣聽著讓人傷神，衛(wèi)昭很快紅了眼眶，卻一副倔強(qiáng)的模樣，偏偏不肯說半句軟話。

她這神情，姜安都看在眼里，想上前，卻又像是隔了萬水千山。

“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，我不該有了那樣難以啟齒的情愫。待我離開皇宮，大家也都安心了。七哥保重身子，小九拜別。”

衛(wèi)昭的口氣像是要訣別一番，說完，便要轉(zhuǎn)身，卻被姜安喊住，“小九，你……”只是那一急，姜安便又咳嗽起來。

衛(wèi)昭不忍，轉(zhuǎn)過身去，見他已經(jīng)咳得彎了腰，手緊緊拉住了自己的衣襟，看起來是個十分痛苦的模樣。

衛(wèi)昭走過去，將他扶著坐下，道，“七哥，你這讓我情何以堪？小九十幾載來十分凄苦，如今去了庵中潛心修佛，于我而言興許也是一件幸事。我定會日日為你禱告，讓七哥的身子能早日好起來。我本就是個不祥之人，七哥這身子興許也是被我拖垮的。七哥早早忘了小九，不必再有掛念。”

一番深情，令人為之動容。

姜安顫抖的伸出手，撩了衛(wèi)昭額前的一縷發(fā)絲，淡淡的笑了笑。

此刻的衛(wèi)昭只用一根發(fā)簪將頭發(fā)輕輕的挽了，著了一件淡青繡著蘭花的裙子，眉目如畫，那一雙眸子如同寶石一般，整個人看起來柔和而美好。

姜安明顯的感覺到自那日之后，她變得不一樣了。饒是以前，她今日斷不會有這些表現(xiàn)的。那樣的堅強(qiáng)而又決絕。

雖說在天牢之中十分落魄，可姜安明明覺得眼前的人變得明艷起來，像是散著光芒讓人移不開眼睛。

“小九……”姜安看著她，輕輕的喚著她，“我……”

姜安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聽到姜玉庭的聲音，“兒臣參見父皇……”

衛(wèi)昭心中一驚，糟糕，竟又被姜善撞了個正著。